我有明珠一颗。

zheyepingbi?

老师好!同学们好!
坐下吧。

弹指一挥间,离开村里的学校20年了。不禁感叹,美好的时光总是走的迅疾且后知后觉。
可若是说起她,这个温暖的小学女教师,我甚至都不用费力回想,所有的笑容依然清晰如昨,因为那么那么美的她一直珍藏在我心里,从未被淡忘。

 

记忆中的她常常穿着一件过膝的呢子外套,是颜色很正的那种红,鲜艳却不扎眼,腰身背后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蝴蝶结,底下经常配着一条深色裤子,乌黑秀发也是随意扎成一个低马尾,唇红齿白的她很少化妆,却愈发让她的清澈眼神美煞旁人。


那时还是80年代末,万元户在我们村还很罕见。有大人说,要是能娶到她,别说一万,就是三万借钱也要娶。有时还会有人去学校约她,但她总是不急不恼的笑着说,我是来这教孩子们读书的,你们可是要给孩做子一个好榜样啊。话语轻柔却也分外坚决。听妈妈说,这么好的女孩子来这教书真是可惜了,她将来是一定要飞出去的。

 

所以从那个时候起,我就在想她将来到底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,一定是一个很英俊很潇洒的白马王子吧。原谅那时的我还不会勾勒出更多的关于真命天子的形象,至今也不会。

 

因为对于那时的我们,远比有白马王子更重要的事情,那就是那个年代有一种恐怖的生物出现了,是虱子。更恐怖的事是全班都有,开始有人说是因为个人卫生引起的,后来波及附近村落,才知道这是一场虱子的瘟疫啊。

 

你要问多到什么程度?我不作任何渲染的简单陈述一下:上课途中,我就能感觉到有虱子在头皮上开始乱爬,接着我就就会不动声色的一边目视讲堂,一边把手穿进发丝,用指甲盖瞬间准确无误将其碾死。全程娴熟程度丝毫不影响听讲。不仅我,很多同学都有此绝技。

而我们的郭老师就这么看着。笑一笑,接着讲课。交作业的时候,我每次都小心翼翼不敢用力回头,我真怕一个不小心甩到作业本上一个虱子。


可不幸还是发生了。


那是一次交作业时走的急了点,妈妈给打得蝴蝶结头绳开了,她若无其事的笑了笑,伸手帮我重新系了起来。当时的我呆若木鸡,祈求苍天千万别爬出来一个啊,我怪妈妈总是喜欢打扮我,经常把我前面的刘海单独梳成一个小麻花辫,你要知道,虮子{也就是虱子的卵}都是分布在那个位置的。我每次都刻意回避着,可现在。。。

 

系好后,我想迅速要赶回座位,可她忽然说,你跟我出来一下。我那个羞愧啊。这是要罚站吗?还是要怎样啊!谁知道她搬来一把凳子坐在门外,让我上身依靠在她腿上,然后竟然帮我找起了虱子,还一边开玩笑的,你们要是再不剃光头,小脑袋都要咬坏了。

那一刻我觉得一大片阳光向我扑过来,暖洋洋的开心死了,阳光也倾洒在的脸上,头上,她真的在闪闪发光呀!当时我就想自己要是个男孩该多好,长大了一定要把她娶回家呀!

 

后来我回忆起这个画面时,每次都有些恍惚,我不明白她那么一个爱干净的女孩子怎么会对我们一点嫌弃都没有?再后来我们用了各种方法根治虱子,有打蚊子药的然后把头皮密封,就感觉虱子发疯一样挣扎,还有剃光头的,都不怎么见效,大概持续了半年,忽然一下就销声匿迹了。但这段记忆却是无法被磨灭了。

试问,除了妈妈,谁会对长虱子的孩子们如此不嫌弃?



可她留给我的感动远不止这些,还记得那次我买了个新的小刀,两毛钱,普通的只要一毛钱哦,所以我这个是超级小刀,银白色,那可真叫一个锋利啊。然后呢,我就开始得瑟,学大人把水果切成块插着吃,先削皮,然后竖着划上十道,在横着划上十道,结果最后一刀划偏了,划手上了。那个血啊,瞬间我就大喊,我的苹果啊。。。

同学们很害怕,赶忙叫来了她,她一边问是怎么弄得一边想办法止血,我说,我就是想吃个苹果,我新买的超级小刀。。。她带着心疼又生气的的表情说,这下好了,苹果没吃成,还超级小刀划个超级口子!我就格格的笑了,后来她说,其他同学回去上课,我带她去诊所。


农村嘛落后的很,哪有诊所啊,就有个打针总是把人打哭的大夫。途中她为了止血一直按着我的手指,到了之后,我的手都麻了。大夫说这怎么弄的,她说,小孩嘛,淘气,刚才太紧张食指都不过血了,大夫在清洗伤口的时候,我咬着牙,但还是流泪了。她就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笑着说,老师回去送你一个大苹果好不好,我就格格的笑着说,好的。

 

过了些天,伤口开始愈合,痒痒的,总想挠一挠,她总是叮咛说忍一忍啊,忍住了老师再送你一个大苹果好不好?我说好的。从此我爱上大苹果。O(∩_∩)O哈哈~

 

千万不要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喜欢她呀,我们全班20多个人,都很喜欢她。还记得有一次,下午上课时间到了,可她还是没来,要知道她是从来都不迟到的。然后我们就整个班级自发的走路去她们村找她,其实我们只是知道大概方向,也不知要走多远,但那样一往无前的出发了。

 

那时我们也不过七八岁,一路疯啊跑啊进了村就挨家打听,说我们的老师没来上课,她叫郭素娟,请问她家住在那?后来有个好心大爷带我们去了她家,原来她是生病了,20几个小孩叽叽喳喳的说,老师,老师,我们来看你了。她说,谁带你们来的?我们说,自己来的啊,

 

她虽然是个很含蓄的人,但那天她的脸上还是写满了感动和开心。后来她说,找人送你们回去吧,我们说不用啦,这么多人再一起走回去吧。没事啦。她还是很不放心的看着我们,后来我们就说老师老师快点好起来啊,我们可不想考0蛋啊!她就笑笑,说明天就去。

 

第二天她真就来了,有些疲惫,还赶上了下雨,自行车上沾满泥点。下课的时候,我们就默契的找抹布把她的自行车擦得干干净净。她发现后,故作生气的说,你们把自行车擦得这么干净,是想让我扛着它回去吗?O(∩_∩)O哈哈~那时的我们可是真的纯洁,不懂取悦奉承,我们之所以那么做,不是为了让她喜欢,而是因为我们都喜欢她。



再后来,她被调走了,临别时哭的那叫一个依依不舍啊。可人生的不可掌控才刚刚开始,紧接着我们开始骑自行车独自去外村上学,人长大了,必要和不必要的顾虑,都在限制着我们的选择。我们再也不会像小时候想见一个人,便会马上奔跑着去见她了。

 

十年后一个偶然机会,我和一位同学听说她嫁到县城,便想再去看看她,开门的一瞬间,她满是惊喜的脸庞还是闪过了一丝悲伤。在她忙着给我们倒茶的间隙,我望着她愈加单薄的背影有些心疼,曾经那么美丽的她,如今被岁月烙下了深深的憔悴,乌黑油亮的马尾已变成枯萎的中年短发,眼神里残存的清澈,却遮不住想要掩藏的疲惫。

 

去之前我们都有听说,她因不能生育而颇受县城婆家冷落。我一直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传言,我一直坚定地认为,那么美好的女孩谁能娶到是需要多么大的福分,怎么能够不去厚爱她。

 

可就在此刻,看着她身后冷清简陋的家,我觉得又心疼又后悔。后悔我不该如此冲动因为自己的怀念来打扰她。更心疼在我心里一直是最美好的那个人,却承受着生活的诸多冷落。我也一直认为,女人变老是很正常的一件事,可本该写满从容的脸上却涂满了让我不忍直视的惶然无措。

 

这次见她,我也不过18岁,却能感受到她心底的那种不想被我们发现的落差,是那种曾经在自己学生眼里最闪亮的她,如今光环褪去的落差。我们都很笨拙,不知道要怎么去询问和安慰,最后只得匆匆的离开。临别说了一句,老师,您多保重,我们有时间再来看您。便不忍再看她那双已经起了雾气的双眼。


这一别又是十年。
我们都没有再去看望她,究其原因,不忍中掺杂着更多的无言以对。我眼睁睁看着她的境遇,却没有能力为她做出改善,与其说我怕见到被生活摧毁的她,不如说我更怕她看到同样的我,曾经那天真无邪一个大苹果就能格格笑的小女孩,如今却也是风尘满面,疲惫不堪。

 

 

有些人,我们一直怀念,但我们却再也不能豁然打扰,

有些路,我们一直在走,但我们却再也不能与人同行,

一切也只能到怀念为止。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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